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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南王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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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南王醒

藥浴確實有了療效,至少葉輝是這樣覺得的。

之前整日都覺得疲累,每次入睡都覺得像是暈過去一樣,入睡前總是擔心自己醒不過來。連續泡了四天之後,明顯覺得人有精神了許多,就連午睡也覺得不是那麽必要了。就連扁鵲也說葉輝的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。

唯一的問題,是他的眼睛沒有什麽起色。眼前仍舊漆黑一片,連感知光暗都做不到。

葉輝心中有些模糊的預感,自己的眼睛恐怕好不了了。

只是他對誰都沒有說,甚至都沒有顯示出些微的情緒來,每日還會同人說感覺自己更精神些了的喜悅。

“世子這是心情好了覺得高興,我看世子這午睡的時間也沒有變短許多。”

這日藥浴的時候葉輝又說了一次,阿旭還來同他玩笑。

“我覺得就是短了,說不定是我晚上睡得短了。”葉輝聽了這話也不氣,只是說,“也不知道我爹什麽時候能醒。”

“世子莫急,扁鵲先生說王爺體內積毒頗多,清理不易,所以見效比你慢許多,若是運氣好,今日說不定就能醒了。你說對吧,扁鵲先生。”

扁鵲在一邊摸著王爺的脈施針,並不搭話,也沒有人在意。兩人說著話,就聽前院亂糟糟的,不知道在吵些什麽。

等了一會兒,雀兒站在門口說,“大軍回來了,王妃馬上就到了。”

“葉輝,王爺,我們回來了。”

雀兒話音剛落,衛桓就像一陣風一樣跑了進來,整個人興沖沖的,剛一進來就見父子二人一人一個浴桶在泡澡。衛桓之前沒見過這種治病的法子,一進來就楞住了,又轉頭看了看仍舊站在門口沒有進來的雀兒,隱約覺得自己好像沖得太快了。

衛桓來回看了幾次,默默地倒退,想要退出門去,剛走兩步,就聽見葉輝說,“衛桓?怎麽不說話了。”

“嘿嘿,看你們在沐浴,以為我來得不是時候。”衛桓揚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,又重新上前,走到了葉輝的浴桶邊上,“這解藥效果如何,你們好了嗎?”

“好了,到時辰了,出來罷,阿旭來幫忙。”

這藥浴跑的時間都有定準,並非越久越好,時間全由扁鵲掌握。

因為西南王仍然昏睡,要伺候他沐浴極為費力。往日都是先將西南王扶回床上,再來幫葉輝出浴。

現下既然有衛桓在這,葉輝便也不等了,指揮著衛桓幫自己拿浴巾拿衣服,再來扶自己。如此,衛桓便知道葉輝的眼睛還沒有好了。

“你的眼睛?你怎麽還沒好,難道那狄虜人給的藥是假的?”

“別大驚小怪的,那狄虜人的毒若是只吃一副藥就好了,我爹也不至於在這守了七年了。”葉輝又支使衛桓幫自己穿衣服。“怎麽就你自己,我娘呢?”

“你還說呢。”衛桓嘴上抱怨倒是不耽誤他動手,“怎麽讓王妃去了,嚇了我們一跳,蘇副將都要哭得喘不上氣來了。”

“蘇副將哭又不是什麽稀奇事……”

正說著,王妃就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。雀兒聽著裏面都已經穿戴妥當,便跟在王妃身後一起進了屋。

明明僅是數日不見,雀兒便覺得王妃有了很大的變化,她說不清那變化從何而來,只是覺得似曾相識。

王妃進了屋子還來不及關心葉輝,便聽見一聲輕輕地呼喚。

“婉兒……”

那聲音明明微弱,聽在耳中都會覺得是自己幻聽,王妃卻覺得如雷貫耳,如今滿屋中,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喚自己。

王妃疾步走到床前,西南王的眼睛仍然沒有睜開。她失望地跪坐在床邊,握住了西南王的手。

“阿陽,我在,婉兒來找你了……”

王妃同樣輕輕地呢喃,幾不可聞。

其他人都沒有聽見之前那道聲音,見王妃驟然動作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,最後還是葉輝先開口,“娘,阿爹醒了嗎?”

王妃沒有答話。

她明明聽見了王爺喚她,可靠近之後卻不見王爺有醒來的跡象。

失望之餘,還有恐懼。

就在她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幻聽了之際,又感覺被自己握住的手有了回應,那力道逐漸加重,將王妃的手緊緊握住。

王妃驚喜叫道,“醒了,醒了,扁鵲先生你快來看看,王爺在握我的手。”

周圍人立時圍了上來,正好看見西南王睜開了眼睛,“婉兒,真的是你。”

扁鵲趕緊湊上來診脈,他眉頭緊皺,說出來的話卻是眾人都愛聽的,“王爺如今醒了便會越來越好,只是還需要再用幾次藥浴將餘毒拔除幹凈。”

眾人驚喜,沒有人註意到扁鵲緊鎖的眉頭,除了王妃。

“我去前頭通知大家。”衛桓說著就跑了。

西南王的蘇醒振奮了所有人的精神,整個王府都忙碌了起來,歡喜得比過年那日更甚。

外面的熱鬧打擾不了室內,西南王與王妃七年未見,如今終於能夠互訴衷腸,扁鵲喊人送來參湯就退了出去,其他人走得幹凈,連葉輝都讓雀兒扶著自己出門。

葉輝雖然出來了,卻並沒有走遠,他幫父母將門關上,就直接守在了門外。

“王爺是個怎麽樣的人?”雀兒突然問。

葉輝聽著門內傳來的小聲啜泣,回憶了一下父親的樣子,又覺得記憶裏那個爽朗直率的青年,與纏綿病榻的樣子截然不同。

七年未見,不僅是自己有了許多變化,父親應該也有了許多改變,於是葉輝對雀兒的問題避而不談,只是說,“阿爹會喜歡你的。”

畢竟阿娘很喜歡你,阿爹會喜歡阿娘喜歡的一切。

想到這裏,葉輝又笑了,不管如何改變,總會有些不變的東西。

門裏,王妃趴在王爺的懷裏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,把他的前襟都打濕了。王爺也沒有說什麽話哄人,只是將王妃牢牢地抱在胸前,一下一下地輕拍王妃的背。

手法有點像是哄小孩子,卻的確有效,王妃漸漸止住了淚意,擡起身子對王爺笑,明明眼睛中的紅色還沒有褪去,可不管誰看來都能感受到王妃的喜悅。

“葉郎,我來找你啦。”

那一刻,葉陽覺得自己回到了年輕的時候,自己美麗的未過門的妻子背著她的父親,為自己送來吃食。

那時候,自己是村裏父母早亡的孤兒,婉兒是秀才老爺的獨女。自己靠著村裏人接濟順利長大,還有幸靠著一把子力氣過上了還可以的生活,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娶到婉兒。

是婉兒,在十裏八鄉的青年才俊裏,挑中了自己這個窮小子。是婉兒,一步步地走向自己。如今,婉兒又來了。

“婉兒,辛苦你了。”西南王雖然醒來了,卻仍十分虛弱,只是說句話就要大口喘氣。

王妃搖了搖頭,制止了他再說話,一邊給王爺餵參湯,一邊說著最近發生的事。

“李庸要不行了,中了毒應該是醒不過來了。淵兒那孩子是個有野心的,如今帝京中的局勢全由他掌握,估計不久就能收到他登基的消息了。

“咱們輝兒雖說同他關系好,不過時移世易,誰知道能好到什麽時候去。都說狡兔死走狗烹,咱們還是要為輝兒早做打算,我看你這雲川城就不錯,讓他承爵留在雲川城,就算之後李淵想要削藩,他在這邊有兵有糧,也不會掣肘太多,總好過在帝京仰人鼻息。”

王爺點點頭,“都聽你的。”

“還有輝兒自己找了門親事,我同他說定本月成婚,正好你也醒了。是個伶俐的小姑娘,我一見就特別喜歡,就是雀兒家裏人都死光了,往後她和輝兒成了家,也就是咱們家的人。”

王爺仍舊點點頭,“你喜歡的一定極好。”

“扁鵲先生說你身體裏餘毒未消,精力不濟是正常的,你要是累了就休息。我去叫輝兒進來,那孩子也同許久不見,應當有許多話要說。”

王妃一碗參湯餵盡,便要端著空碗起身,卻被西南王拉住了衣袖。

“婉兒,你還有話沒說……”

“狄虜滅族了。他們的青壯勞力繞道進了帝京,京中提前收到消息守株待兔,盡數全滅了。後來大軍闖入狄虜城寨抓住了剩下的老弱病殘,副將傳消息回來問怎麽處理,我下令將他們全殺了,一個不留。”

王妃的聲音中沒有什麽情緒,並不激動也不痛快,她一直低著頭,不去看西南王。

西南王強撐著起身,想要坐直,王妃註意到了趕緊去扶。兩人距離再次拉近,西南王順勢將王妃拉進了懷裏,讓王妃將臉埋在自己的胸口。

“狄虜與中原積怨已久,滅了也就滅了。”西南王仍舊說幾句就要停下來喘口氣,“戰場殺伐,我殺過太多的人了。我不問他們,只是問你。”

“狄虜人說,你中的那毒叫眠蝕骨。”

王妃的語氣仍舊平靜,西南王卻能感覺到自己胸口浸染的濕意,他仍舊像哄孩子一樣一下一下拍著王妃的後背。

“要麽中了毒一睡不醒,在睡夢中逐漸死去。要麽,就解了毒,拔除毒的同時拔除自己的精氣,剩下的壽命不過數月。”

王妃擡起頭來看著王爺,露出她那張被淚水浸滿的臉。

“阿陽,怎麽辦,我找不到辦法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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